打退了方腊第一波进攻,凤翔城里的人总算能喘口气。
守城的士兵轮换着下来休息,一个个累得跟什么似的,有的靠在城墙根就睡着了。伙房抬上来热腾腾的肉汤和馍馍,大伙儿狼吞虎咽,吃完倒头就睡。
潘金莲没歇着。她在城墙上走了一圈,看伤员,看城防,看粮草。
陈石头脸上挨的那一刀不轻,郎中给缝了七针,包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只眼睛。潘金莲去看他的时候,他正龇牙咧嘴地喝药。
“主上,俺没事!”陈石头看见她来,赶紧放下药碗,“就是破了相,以后怕是不好说媳妇了。”
还能开玩笑,说明精神头还行。潘金莲点点头:“好好养着,仗还没打完,用得着你的时候多着呢。”
从陈石头那儿出来,她又去看伤员营。营房里躺了百十来号人,有的断了胳膊,有的身上中了好几箭。郎中和几个懂点医术的妇人忙得团团转,药味混着血腥味,熏得人头疼。
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,肚子上中了一箭,郎中正在给他取箭头。他疼得满头大汗,牙都快咬碎了,可愣是没哼一声。潘金莲走过去,握住他的手。小兵看见她,眼睛亮了一下,手却抖得更厉害了。
“别怕,”潘金莲说,“取出来就好了。”
箭头取出来,血汩汩地往外冒。郎中手忙脚乱地上药包扎,总算把血止住了。小兵脸色白得像纸,可还强撑着说:“主上……俺……俺没给您丢人……”
“没丢人,你是好样的。”潘金莲拍拍他的肩,“好好养伤,养好了,还跟我上城墙。”
一圈走下来,天已经黑了。潘金莲回到府衙,武大郎端来饭菜,她没什么胃口,只喝了几口粥。
“金莲,你得吃点。”武大郎心疼地说,“这一天天的,你都瘦了。”
“吃不下。”潘金莲放下碗,“大郎,城里百姓怎么样?粮食还够分吗?”
“够,够!”武大郎连忙说,“李账房安排得妥当着呢,每户每天半斤米,掺着野菜煮粥,饿不死。就是……就是人心有点慌,有人私下说,方腊那么多人,咱们怕是守不住……”
潘金莲没说话。人心慌是正常的,换谁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,心里都得打鼓。
正说着,武松进来了,一脸怒气。
“嫂嫂!方腊那老小子,派人来喊话,说要跟你谈谈!”
“谈谈?”潘金莲挑眉,“谈什么?”
“说是要劝降!”武松啐了一口,“狗日的,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俺把他轰走了!”
潘金莲想了想,摇头:“让他来。”
“啊?”武松愣了,“嫂嫂,你还真跟他谈?”
“谈,为什么不谈?”潘金莲说,“听听他想说什么,也好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。”
第二天上午,方腊果然派来了说客。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,穿着绸缎长衫,手里还拿着把扇子,一副斯文模样。
潘金莲在府衙大堂见他。武松、陈石头几个都站在两边,手按刀柄,虎视眈眈。
那文士倒是镇定,进来先作了个揖:“在下周文远,见过凤主。”
“周先生远道而来,辛苦了。”潘金莲语气平淡,“坐,上茶。”
周文远坐下,接过茶碗,却不喝,只是打量潘金莲。看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:“凤主果然名不虚传,巾帼不让须眉。”
“客套话就不用说了。”潘金莲直接问,“方腊让你来,想谈什么?”
周文远笑了笑:“圣公说了,只要凤主肯开城归顺,以往恩怨,一笔勾销。凤翔、泾县、太平镇、河口镇,还归您管,圣公绝不插手。此外,封您为‘镇南将军’,享万户侯俸禄。”
条件开得不低。武松在旁边听着,眼睛都瞪圆了。
潘金莲却笑了:“方腊倒是大方。不过,我要是说不呢?”
周文远脸色不变:“凤主是聪明人,应该看得清形势。城外三万大军,城内不过两千守军。硬守,能守几天?十天?半个月?等城破之日,玉石俱焚,何苦来哉?”
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:“不瞒凤主,圣公这次南归,志在必得。您若是肯归顺,便是从龙之功。若是不肯……石宝将军的下场,您也知道。”
这是软硬兼施了。潘金莲端起茶碗,慢慢喝了一口。
“周先生话说完了?”她问。
“说完了。还请凤主三思。”
潘金莲放下茶碗,站起身,走到周文远面前。她个子不算高,可周文远坐着,得仰头看她。
“你回去告诉方腊,”潘金莲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潘金莲,这辈子只跪父母,不跪别人。他要打,我奉陪。要谈,让他自己来。派条狗来叫唤,算什么本事?”
周文远脸色变了变,但很快又恢复镇定:“凤主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?圣公也是爱才……”
“送客。”潘金莲打断他。
武松早就憋不住了,上前一步,拎起周文远的衣领就往外拖。周文远还想说什么,被武松一瞪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人拖走了,大堂里安静下来。
陈石头忍不住说:“主上,您这么回绝,方腊怕是真要拼命了。”
“他不拼命,咱们就能活?”潘金莲反问,“方腊这种人,嘴上说得好听,等你真开了城门,第一个杀的就是你。”
她走到门口,看着周文远被“送”出城的背影,对武松说:“从今天起,城里加强巡查。特别是晚上,多派几队人,眼睛放亮点。”
“嫂嫂是怕有内应?”武松问。
“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潘金莲说,“方腊攻城受挫,肯定会想别的法子。挖地道,收买内应,都是常用的招数。”
果然,接下来几天,方腊的进攻缓和了许多。每天只是派小股人马骚扰,敲敲边鼓,不再像第一天那样拼命猛攻。
可城里的气氛,却越来越紧张。
潘金莲让武松在城里埋了几口大缸,缸口蒙上皮子,派人日夜听着地下的动静——这是防挖地道的土法子。
又让李账房清查了所有粮仓、水井,派最可靠的人把守。
夜里,巡查的队伍增加了一倍,每条街、每个巷子都不放过。
腊月廿八晚上,还真出事了。
负责巡查南城的一队士兵,在一条僻静巷子里,逮住了三个鬼鬼祟祟的人。一搜身,搜出了火折子、火油,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,信上画着粮仓的位置。
武松连夜审问。那三个人起初嘴硬,被武松一顿收拾,终于招了——他们是方腊早就安插在城里的细作,本想趁乱放火烧粮仓,制造混乱,里应外合。
潘金莲听了禀报,脸色冷得像冰。
“拉出去,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砍了。”她说得干脆,“首级挂在城门口,让方腊看看。”
第二天一早,三个细作的人头就挂上了北城门。城里的百姓看了,又是解气,又是害怕。
解气的是内奸被揪出来了,害怕的是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。
潘金莲站在城墙上,看着城外方腊的大营。营地里很安静,似乎在酝酿着什么。
她知道,真正的硬仗,还没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