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腊的箭书没起到啥作用,反倒让城里的人心更齐了。可潘金莲知道,光靠喊口号不行,日子得一天天过,饭得一口口吃。
正月初十,围城第二十天。
城里的粮食还算够,李账房管得严,每人每天定定量,饿不死,但也吃不饱。可除了粮食,别的玩意儿开始紧张了。
最先见底的是柴火。寒冬腊月,取暖做饭都得烧柴。原先四个地方的存柴,运到凤翔后看着挺多,可两三万人用起来,跟流水似的。到正月初十,柴房就快见底了。
武大郎愁眉苦脸地来找潘金莲:“金莲,柴火顶多再撑五天。没柴,饭做不熟,伤员熬不了药,夜里守城的兄弟也得冻着。”
潘金莲正在看城墙修补的进度,闻言抬起头:“城里还有多少能拆的木头?”
“能拆的都拆了。”武大郎说,“破房子、旧家具,连一些不紧要的门板都拆来烧了。可还是不够。”
潘金莲想了想:“从明天起,做饭的柴火减半。守城士兵的取暖火堆,从每队一个减到两个队共用一个。告诉百姓,非常时期,大家挤一挤,暖和。”
武大郎点点头,又问:“那……伤员熬药怎么办?”
“伤员的柴火不能省。”潘金莲说,“从我那份里扣。”
除了柴火,盐也快没了。人长期不吃盐,浑身没劲。原先存的盐巴,分到每个人头上,一天就一小撮,撒粥里都尝不出咸味。
更麻烦的是药。守城这些天,伤员越来越多。金疮药、止血药,用得飞快。郎中来报,说再没有新药进来,不少伤员的伤口怕是要化脓。
潘金莲把这些事一件件记下来,心里沉甸甸的。打仗不光是刀对刀、枪对枪,这些柴米油盐的事,一样能要人命。
正月初十下午,方腊那边又有了动静。
这次不是攻城,也不是射箭书,而是在城外架起了几十口大锅。锅里煮着肉,香味顺着风飘上城头,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方腊的士兵还故意大声喊:“凤翔的弟兄们!闻见肉香没?投降吧!投降就有肉吃!”
城头上,守城的士兵端着清汤寡水的粥碗,闻着那肉香味,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。有人忍不住骂:“狗日的,故意馋咱们!”
潘金莲正好在城头巡查,听见这话,没生气,反而笑了。
她对武松说:“去,把咱们伙房那半扇猪肉抬上来。”
武松愣了:“嫂嫂,那半扇猪肉是留着给伤员补身子的……”
“抬上来。”潘金莲重复一遍。
半扇猪肉抬上城头,血淋淋的,冻得硬邦邦。潘金莲让人架起一口锅,就在城头上烧水煮肉。水开下肉,不一会儿,香味就飘起来了。
虽然比不上方腊那边几十口大锅的阵势,可这是实实在在的肉,就在自己城头上煮。
潘金莲拿起勺子,敲了敲锅沿,对着城下喊:“方腊!你那肉是抢来的吧?我这儿可是自己养的猪!有本事,你进城来吃啊!”
城头上的士兵都笑了。有人起哄:“就是!咱们主上请咱们吃肉,用得着你假惺惺?”
肉煮好了,潘金莲亲自掌勺,给每个守城的士兵分了一小碗肉汤,里头有两三片薄薄的肉片。
“弟兄们,肉不多,一人尝个味。”她说,“等打退了方腊,我请大家吃全猪宴,管够!”
士兵们捧着碗,喝得呼噜响。虽然肉少,可心里暖。
这一回合,又让潘金莲扳回来了。
可她知道,这只是小聪明,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柴火、盐、药,这些实实在在的缺口,不是煮锅肉就能填上的。
晚上,潘金莲把李账房、武大郎,还有几个管事的都叫到府衙。
“柴火的事,我想了个法子。”她开门见山,“从明天起,组织百姓去拆城里的庙。”
“拆庙?”众人都愣了。
“对,拆庙。”潘金莲说,“庙里的木头梁柱、门窗,都能烧。神像不能动,找个地方先供起来。等仗打完了,咱们再给神仙盖新庙。”
武大郎有些犹豫:“这……这会不会得罪神仙?”
“神仙要是有灵,就该保佑咱们守住城。”潘金莲说,“人都要冻死了,还顾得上木头神仙?”
李账房倒是赞成:“主上说得对,活人比死人要紧。我去办。”
“盐的事,”潘金莲接着说,“咱们不是存了不少咸菜、咸鱼吗?从明天起,把这些都集中起来,煮成咸汤,每人每天分一碗。虽然不解渴,好歹能补点盐分。”
“那药呢?”一个管伤员的郎中问,“伤员越来越多,药真快没了。”
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去想办法。”
散会后,潘金莲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。天上又飘起了小雪,落在脸上凉丝丝的。
药,她能想什么办法?城里就这几个郎中,山上采不到药,外面运不进来。
除非……去方腊那儿“借”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
她转身回屋,把武松叫来。
“二郎,挑二十个身手最好的,要胆大心细的。”她说,“准备一下,今晚出城。”
武松眼睛一亮:“嫂嫂,要去劫营?”
“不劫营。”潘金莲摇头,“方腊的军营里,肯定有随军郎中,有药。咱们去‘借’点回来。”
武松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……太危险了!方腊三万大军,咱们二十个人……”
“人少才好办事。”潘金莲说,“咱们不跟他硬拼,偷了药就走。你带人在外面接应,我带十个人进去。”
“不行!”武松急得脸都红了,“嫂嫂,你不能去!太危险了!要去也是俺去!”
“你去?”潘金莲看着他,“你知道药放在哪儿?认识哪些药有用?”
武松噎住了。他一个大老粗,哪认得药?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潘金莲不容商量,“子时出发,天亮前回来。”
子时正,北侧小门悄悄打开。潘金莲带着十个精挑细选的好手,穿着深色衣服,脸上抹了锅底灰,像一群夜猫子,悄没声息地溜出城,消失在夜色里。
武松带着另外十个人,埋伏在城外一里处的树林里,眼睛死死盯着方腊大营的方向,手心全是汗。
这一夜,格外漫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