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潘金莲带着十个人,猫着腰,贴着地皮往前摸。
方腊的大营离凤翔城有三里地,中间是一片收割完的稻田,光秃秃的,没遮没拦。好在是夜里,又下着小雪,能见度低。十一个人像十一条影子,在雪地里匍匐前进,速度不快,但很稳。
约莫爬了半个时辰,能看见大营的轮廓了。篝火星星点点,巡逻士兵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。
潘金莲抬手示意停下。她趴在地上,仔细观察。方腊的营地扎得很有章法,外围是鹿角栅栏,里面是一顶顶帐篷,中央最大的那顶应该就是中军帐。营地里安静得很,只有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巡夜士兵的脚步声。
她要找的不是中军帐。随军郎中和药材,通常不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。
她的目光在营地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营地西北角。那里有几顶不起眼的灰色帐篷,离马厩不远,附近有士兵走动,但不多。
“那边。”她低声说,指了指方向。
十个人跟着她,绕到营地西侧。这里防守相对松懈,栅栏也有处破损。潘金莲打了个手势,两个身手最灵活的士兵先翻过去,确认安全后,其他人依次跟进。
进了营地,气氛立刻不一样了。空气里弥漫着马粪味、汗味,还有隐约的草药味。潘金莲抽了抽鼻子,循着草药味,往西北角摸去。
果然,那几顶灰色帐篷前,晾着些洗过的绷带。帐篷里透出微弱的光,有人影晃动。
潘金莲示意众人分散,自己带着两个人,摸到最大的一顶帐篷后。她用匕首在帐篷上划开一个小口,往里看。
帐篷里点着油灯,几个穿着布衣的人正在忙碌。有的在碾药,有的在分装,角落里堆着不少麻袋和木箱,上面贴着红纸,写着“金疮”、“止血”、“风寒”等字样。
就是这儿了。
潘金莲缩回头,对两个手下比划了几个手势。一人去解决帐篷外的哨兵,一人准备接应。她自己则绕到帐篷正面。
帐篷帘子掀着,里面有个老郎中正背对着门捣药。潘金莲闪身进去,动作轻得像片叶子。
老郎中听见动静,回头一看,见是个穿黑衣、脸上抹黑的人,吓得手里的药杵“当啷”掉地上。
“别出声。”潘金莲短刀抵在他腰间,“我不杀你,只要药。”
老郎中哆嗦着点头。
潘金莲快速扫了眼帐篷里的药材,专挑金疮药、止血散这些紧要的。她扯过一块布,包了几大包,又顺手拿了几卷干净绷带。
正要走,帐篷外忽然传来脚步声,还有说话声:“李大夫,将军让再送些金疮药过去,今天伤了不少人……”
潘金莲眼神一冷,短刀往老郎中腰间抵了抵。老郎中会意,赶紧朝外喊:“知……知道了!这就准备!”
外头的人似乎没起疑,脚步声远了。
潘金莲不敢久留,背起药包,对老郎中说了句“得罪”,一掌砍在他后颈。老郎中软软倒下。
出了帐篷,另外两个人也已经得手,每人背了一大包。十一个人汇合,按照原路往回撤。
刚翻出栅栏,营地里忽然响起急促的锣声!
“有奸细!抓奸细!”
显然,他们被发现了。可能是哪个帐篷的哨兵醒了,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纰漏。
“快走!”潘金莲低喝。
十一个人撒腿就跑。身后,营地大门打开,一队骑兵举着火把追了出来。
雪地里奔跑格外费力,深一脚浅一脚。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,火把的光已经能照见他们的背影。
“分开跑!”潘金莲当机立断,“到树林汇合!”
众人立刻散开,朝不同方向跑。追兵愣了一下,也分头追赶。
潘金莲背着药包,拼命往树林方向跑。她能听见身后马蹄声和喊叫声,越来越近。一支箭“嗖”地从耳边飞过,钉在前面的雪地里。
就在她以为要糟的时候,树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:“放箭!”
是武松!
几十支箭从树林里射出,虽然准头一般,但突然性很强。追在前面的几个骑兵猝不及防,有的中箭落马,有的慌忙勒马。
就这一耽搁,潘金莲已经冲进了树林。武松一把拉住她:“嫂嫂!没事吧?”
“没事!”潘金莲喘着粗气,“药……药拿回来了。”
其他人也陆续撤回树林。清点人数,十一个人,一个不少,但有两人受了轻伤,被箭擦破了皮。
“撤!”武松护着潘金莲,带着众人往凤翔城方向退。
方腊的追兵追到树林边,犹豫了一下,没敢深入——夜里进树林太危险。骂骂咧咧一阵,调头回去了。
回到凤翔城时,天已经快亮了。守城士兵看见他们回来,赶紧开小门放行。
潘金莲一进城,腿就有些发软。这一夜,精神高度紧张,体力也透支得厉害。武松扶住她:“嫂嫂,先去歇会儿吧。”
“不歇。”潘金莲摆摆手,“先把药送到伤员营。”
一行人背着药包,直接去了伤员营。几个郎中正愁眉苦脸,看见这么多药,眼睛都直了。
“金疮药!止血散!还有这么多绷带!”一个老郎中激动得声音发颤,“主上,您……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?”
“借的。”潘金莲说,“赶紧用上,别耽误。”
郎中们如获至宝,立刻忙碌起来。潘金莲看着他们给伤员换药、包扎,心里这才踏实了些。
武大郎听说她回来了,也赶了过来,见她一身狼狈,心疼得不行:“金莲,你可算回来了!这一夜,把俺担心坏了!”
“我没事。”潘金莲说,“药够用一阵子了。”
她看了看天色,东方已经泛白。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。
“让伙房煮点热粥,守城的弟兄们该换岗了。”她对武大郎说,“粥里放点盐,再……把昨晚剩下的那点肉切碎了放进去。”
“好,好!”武大郎连连点头,转身去安排。
潘金莲走出伤员营,站在院子里,深深吸了口清晨寒冷的空气。身上又冷又累,可心里却热乎乎的。
药的问题暂时解决了。虽然冒险,但值得。
她知道,方腊丢了药,肯定不会善罢甘休。接下来的日子,恐怕会更难熬。
可再难,也得熬下去。
太阳慢慢升起来,照在凤翔城头。城墙上,守了一夜的士兵正在换岗,新上来的士兵精神抖擞,握紧了刀枪。
新的一天,新的战斗。
潘金莲揉了揉发酸的肩膀,往城墙上走去。
仗还没打完,她不能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