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腊丢了药,果然气得跳脚。第二天一早就调集兵马,又要攻城。
可天公不作美——下了一夜的雪,地上积了尺把厚。人踩上去陷到小腿,马更跑不起来。云梯、撞车这些大家伙,在雪地里根本推不动。
方腊的士兵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,还没到城墙根,就被城头上的箭射倒一片。攻了半个时辰,死伤百十号人,连城墙边都没摸到,只好灰溜溜撤回去。
潘金莲站在城头,看着敌军在雪地里挣扎,心里却一点不轻松。雪能挡一时,挡不了一世。等雪化了,方腊肯定还得来。
而且,雪也给城里带来了新麻烦——冷。
柴火本来就不够,这下更缺了。守城的士兵站在城墙上,冻得直打哆嗦。不少百姓家里,老人孩子挤在一起取暖,可屋里跟冰窖似的。
李账房来报,说城里已经有三四个老人冻病了,再没柴火取暖,怕是要出人命。
潘金莲想了想,说:“把府衙里能烧的东西,都拆了。桌椅板凳,门窗板子,先紧着伤员营和孤寡老人家用。”
武大郎舍不得:“金莲,府衙拆了,往后咱在哪儿办事?”
“人都冻死了,还要衙门干啥?”潘金莲说,“拆!”
府衙里的桌椅门窗,很快被拆成木柴,分送到伤员营和最困难的人家。潘金莲自己办公的地方,只剩下一张破桌子和几把歪腿椅子。
可这点柴火,对于两三万人来说,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正月初十二,雪停了,太阳出来。雪开始融化,到处湿漉漉的,更冷了。
方腊那边也趁机重整兵马。雪一化,他就派兵把城外那片稻田里的雪铲了,清出一条道来。看样子,是准备等地面一干就动手。
潘金莲知道,真正的考验要来了。
她让武松把城里所有能打仗的人又清点了一遍。守城这些天,战死、重伤的加起来有两百多人,轻伤还能上的有三百多。现在能拉上城墙的,满打满算一千五百人。
箭矢还剩三万多支,火油几乎用光了,滚木礌石也不多了。
“嫂嫂,咱们是不是……”武松话没说完,但意思明白——是不是该想想后路了?
潘金莲没接话。她走到城墙边,看着城外正在操练的方腊大军。三万人,就算死伤一些,至少还有两万五。是自己这边兵力的十几倍。
硬守,确实难。
可她不甘心。凤翔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,四个地方,两三万百姓,就这么放弃了?
“再守十天。”她忽然说。
“十天?”武松一愣,“十天之后呢?”
“十天之后,方腊要是还攻不破,他自己就得撤。”潘金莲说,“他人多,粮草消耗大。从北边一路打过来,补给线拉得长。咱们耗得起,他耗不起。”
武松眼睛亮了:“对啊!咱们城里有粮,他城外得从老远运粮!”
“所以这十天,是关键。”潘金莲说,“只要咱们咬牙挺过去,方腊自己就得退兵。”
话是这么说,可怎么挺?柴火快没了,盐也快没了,士兵冻得手脚发僵,箭矢火油也不足。
潘金莲在城墙上走了很久,脑子里飞快地转着。走到南门时,她忽然停住了。
南门靠着山,山上有片林子。虽然不大,但砍些柴火应该够用几天。
“二郎,”她指着那片林子,“派一队人,从南门悄悄出去,上山砍柴。多带绳子,砍了就从山上吊下来,别走城门。”
武松有些担心:“万一被方腊发现……”
“南门地势险,方腊只派了小股人马盯着。”潘金莲说,“咱们动作快,砍了柴就回,应该没问题。”
当天下午,武松亲自带了两百人,从南门悄悄出城,摸上山去。山上雪厚,路滑,不好走。可为了柴火,也顾不上了。
两百人砍了整整一下午,砍下的柴火捆成捆,用绳子从山崖上吊下来。城里的人在山脚下接应,扛回城里。
到天黑时,运回来的柴火堆成了小山。虽然不够所有人用,但至少伤员营和守城士兵的取暖问题,暂时解决了。
方腊那边似乎没发现南门的动静。也可能发现了,但觉得为了一点柴火,不值得大动干戈。
有了柴火,士气振作了些。潘金莲又让李账房把最后一点盐巴拿出来,煮了一大锅咸汤,守城的士兵每人分了一碗。
热汤下肚,身上暖和了,心里也踏实了。
正月初十三,地面干了。
方腊果然来了。这次他学乖了,不再三面齐攻,而是集中兵力猛攻北门。云梯、撞车、箭楼,能用的家伙都搬出来了。
战斗从早上打到中午,又从中午打到傍晚。北门城墙被撞得摇摇欲坠,守军死伤惨重。潘金莲把东门、西门的守军都调过来增援,才勉强守住。
傍晚时分,方腊退兵。城下又添了几百具尸体。
潘金莲清点伤亡,心里沉甸甸的。这一天,又战死八十多人,重伤一百多。守军能打的,越来越少了。
更麻烦的是,箭矢只剩下一万多支。照这个用法,顶多再撑三天。
“嫂嫂,咱们……”武松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,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还有九天。”潘金莲说,“告诉弟兄们,再守九天。九天之后,我给大家一个交代。”
她没说什么交代,但语气很坚定。武松点点头,转身去传令。
夜里,潘金莲没睡。她坐在府衙那间只剩破桌子的屋子里,看着跳动的油灯,想了很久。
硬守,确实守不住了。得想别的法子。
方腊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打凤翔?因为他南归的路被卡住了。凤翔在他后方,像根钉子,让他睡不安稳。
如果……如果这根钉子自己挪一挪呢?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潘金莲浑身一震。
她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。凤翔、泾县、太平镇、河口镇,四个地方像一把钳子,卡在方腊南下的路上。
如果放弃凤翔,退到太平镇或者河口镇呢?方腊的目的是回老巢,不是跟咱们死磕。他打下凤翔,就会继续南下,不会在咱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。
等方腊走了,咱们再回来。地盘还在,人还在,只是暂时让一让。
可是……两三万百姓怎么办?带着走,走不快。留下来,方腊会放过他们吗?
潘金莲盯着地图,脑子里两个念头在打架。
守,守不住。退,退不得。
油灯“啪”地爆了个灯花。
她忽然想起一个人——赵顺。泾县那个开城门投降的小吏,现在管着泾县,虽然没什么大本事,但听话,肯干。
如果让他带着百姓,先往南边山里撤呢?等仗打完了再回来。
那守城的士兵呢?留下来断后,等百姓撤走了,再想办法突围。
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痛。留下来的人,九死一生。
可不这样,大家都得死。
她在屋里走来走去,走了大半夜。天快亮时,终于下了决心。
“来人,”她朝外喊,“把武松、陈石头、李账房都叫来。还有……把赵顺也叫来,快马去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