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太平镇就醒了。
不是鸡叫醒的，是人吵醒的。
潘金莲还睡着，就被外头的吵嚷声闹醒了。她披衣起身，推门出去一看，镇衙门口围着一堆人，正吵得脸红脖子粗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她问门口守夜的士兵。
士兵一脸为难：“主上，是……是住处的事。凤翔来的人和泾县来的人，为了争几间空房子，吵起来了。”
潘金莲皱了皱眉，走到人群前。两拨人正对峙着，一边是凤翔来的，一边是泾县来的，都觉得自己先到，该自己住。
“吵什么？”潘金莲声音不高，但一开口，所有人都安静了。
一个凤翔来的汉子大着胆子说：“主上，这几间房子是俺们先看上的，都收拾干净了。泾县的人非要来抢，这不讲理啊！”
泾县那边也不服气：“啥叫你们先看上的？房子又没写你们名字！俺们一家老小七八口，没地方住，你们就不能让让？”
眼看着又要吵起来，潘金莲抬手制止：“都别说了。”
她看向周先生：“周先生，镇上现在到底有多少空房子？”
周先生连忙翻出册子：“主上，能住人的空房子还有四十二间。可咱们有一万八千多人，根本不够分啊。”
“那原先搭的窝棚呢？”
“搭了两百多个，也都住满了。”周先生苦笑，“现在是真没地方了。”
潘金莲想了想，对两拨人说：“房子，谁也别住了。”
众人都愣了。
“从今天起，那四十二间空房子，全部用作伤员营和粮仓。”潘金莲说，“所有人，无论从哪儿来的，都住窝棚。一家一个窝棚不够，就两家挤一个。老人孩子睡里头，青壮睡外头。”
凤翔来的汉子急了：“主上，这……这也太挤了！”
“挤，总比没地方住强。”潘金莲看着他，“你们从凤翔撤出来的时候，想过还能有地方住吗？现在有窝棚遮风挡雨，该知足了。”
她又看向泾县的人：“你们也是。逃难的时候，想过能活下来吗？现在活着到了太平镇，还挑三拣四？”
两拨人都低下头，不说话了。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潘金莲对周先生说，“把人都重新安排。记住一条——凤翔的、泾县的、太平镇本地的，全部打散了混着住。不准抱团，不准拉帮结派。”
周先生眼睛一亮：“主上这法子好！混着住，就不容易闹矛盾了！”
处理完住处的事，潘金莲又去了粮仓。李账房正在那儿发愁，见她来了，连忙迎上来。
“主上，粮食……粮食有点不对数。”李账房压低声音，“昨天发粮的时候，发现少了三袋。问谁谁都说不知道。”
潘金莲脸色一冷：“偷粮？”
“八成是。”李账房叹气，“人太多了，看不过来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粮仓加派三倍人手。”潘金莲说，“发粮的时候，按册子点名，一个个领。发现偷粮的，第一次打二十军棍，第二次直接砍头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说：“另外，从我的口粮里扣一半，补上那三袋的缺。告诉大伙，粮食是大家的命，谁动粮食，就是动所有人的命。”
李账房连连点头：“是，是！”
安排完这些，日头已经老高了。潘金莲这才觉得肚子饿，正要回去吃点东西，武松急匆匆来了。
“嫂嫂，探马回来了！”武松脸色凝重，“方腊发现咱们突围了，正派兵往南搜呢！最多三天，就能搜到太平镇附近！”
潘金莲心里一紧，但面上不动声色：“来了多少人？”
“先头部队五百骑兵，后头还有两千步兵。”武松说，“看架势，是要把咱们彻底剿灭。”
五百加两千，两千五百人。潘金莲心里快速盘算。自己这边能打仗的只有三百多人，就算加上青壮，也不超过八百。硬拼肯定不行。
“太平镇地势怎么样？”她问。
“三面环山，只有北边一条路进来。”武松说，“易守难攻。可要是被堵在里头，也是个死地。”
潘金莲想了想：“那就不能让他们把咱们堵在里头。二郎，你带两百人，在北边山口设伏。不用硬拼，骚扰他们，拖慢他们的速度。”
“那镇上呢？”武松问。
“镇上我来守。”潘金莲说，“周先生，你组织百姓，往南边山里再撤。老弱妇孺先走，青壮留下帮忙。”
周先生有些犹豫：“主上，还撤啊？大伙儿刚安顿下来……”
“不撤，等方腊的兵到了，想撤都来不及。”潘金莲语气坚决，“告诉百姓，这是暂时的。等打退了方腊，咱们还回来。”
命令传下去，太平镇又忙乱起来。百姓们虽然不情愿，但听说方腊的兵要来了，也都慌了，赶紧收拾东西。
潘金莲站在镇衙门口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。
不能总这么逃。
逃一次，是战略。总逃，就是懦夫了。
她得想办法，打回去。
正想着，陈石头来了，脸上包伤口的布条换过了，看着精神了些。
“主上，俺有个想法。”陈石头说，“方腊的兵往南搜，他老巢肯定空虚。咱们要是能绕到他后头，给他来一下……”
潘金莲眼睛一亮：“说具体点。”
“河口镇。”陈石头在地图上指了指，“咱们从河口镇撤出来的时候，把船都烧了，水寨也拆了。方腊占了河口镇，肯定要重修。这会儿正是最乱的时候。咱们要是能夺回来……”
“夺回来有什么用？”武松问，“咱们就这点人，守得住吗？”
“不用守。”潘金莲忽然开口，“夺了就走。烧了他的粮，毁了他的船，然后撤回太平镇。”
她看着地图，思路越来越清晰：“方腊发现老巢被袭，肯定要回兵救援。到时候，咱们的压力就小了。”
“可咱们哪来的人去夺河口镇？”武松挠头，“能打仗的就三百多人，还得留人守太平镇。”
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，忽然问：“陈石头，你脸上的伤，还能骑马吗？”
陈石头一愣，随即挺直腰板：“能！别说骑马，打仗都行！”
“好。”潘金莲说，“给你一百人，都是老兵，精悍点的。今夜出发，绕小路去河口镇。记住，不要硬拼，烧了粮毁了船就走。得手后，不要回太平镇，直接往南进山，咱们在山里汇合。”
陈石头重重点头：“是！”
“二郎，”潘金莲又看向武松，“你带两百人守北山口，最少拖住方腊的兵三天。三天后，不管陈石头得没得手，你都撤回来，往南边山里撤。”
“那嫂嫂你呢？”武松问。
“我带着剩下的百姓和伤员，先往山里撤。”潘金莲说，“咱们在山里汇合，等方腊退兵了，再作打算。”
武松还想说什么，潘金莲摆摆手：“就这么定了。快去准备，天黑就出发。”
两人领命而去。
潘金莲独自站在地图前，看了很久。
这一招很险。分兵三路，稍有不慎，就可能被方腊各个击破。
可不险，怎么能赢？
她想起在凤翔守城的日子。那时候是被动挨打，现在，她要主动出击了。
虽然只是骚扰，只是偷袭，但至少，不用再一味地逃了。
傍晚时分，陈石头带着一百人，悄无声息地出了太平镇，消失在暮色里。
武松也带着两百人，去了北山口。
潘金莲站在镇口，目送他们远去。
太平镇的百姓，大部分已经往南边山里撤了。镇子里空了大半，只剩下些帮忙的青壮和走不动的伤员。
“主上，咱们也该走了。”武大郎走过来，肩上背着包袱，“周先生说，再有一个时辰，最后一批百姓就撤完了。”
潘金莲点点头，最后看了一眼太平镇。
这个她刚站稳脚跟的地方，又要暂时离开了。
但她相信，用不了多久，她还会回来。
而且那时候，就不再是逃，是堂堂正正地打回来。
夜幕降临，潘金莲带着最后一批人，离开了太平镇，往南边的深山走去。
山路崎岖，前路茫茫。
但这一次，她心里有底。
因为她知道，自己不再是被动挨打的那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