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石头带着一百人,在山里走了整整一夜。
路不好走,有些地方压根没路,得手脚并用爬过去。每个人都只带了三天干粮、一壶水,兵器用布包了,怕反光。没人说话,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。
天亮前,他们在一处山坳里停下休息。陈石头派了两个身手最好的兵,先摸去河口镇探情况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探子回来了,脸带喜色。
“陈将军,河口镇有戏!”一个探子压低声音说,“方腊的兵确实在重修水寨,但人不多,估摸就两三百。船倒是新弄了几条,都停在码头。粮仓在北边,守得不算严。”
陈石头精神一振:“水寨修得怎么样了?”
“刚搭起架子,木头都是新的,堆得到处都是。”另一个探子说,“要是放把火,准能烧个精光。”
陈石头心里有底了。他召集手下几个小队长,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图。
“咱们分三路。一路去烧船,一路去烧粮,一路去烧水寨。得手后不恋战,立刻撤,按原路返回,在山里汇合。”
他看了看天色:“现在是辰时,咱们歇到天黑。天黑后动手。”
一百个人就在山坳里藏着,轮流放哨休息。陈石头自己靠着一棵树,闭目养神。他脸上的伤还隐隐作痛,但心里那股劲儿撑着,不觉得累。
想着主上交代的话——不要硬拼,烧了就走。他明白,这一趟不是去占地方,是去捣乱的。捣得越乱,方腊越头疼,太平镇那边就越安全。
天黑后,队伍再次出发。
河口镇离他们藏身的地方还有十里地。为了不惊动守军,他们没走大路,专挑偏僻小道。好在都是老兵,走夜路不怵。
亥时前后,队伍到了河口镇外。
从山上往下看,镇子里灯火不少。水寨那边更是亮堂,看样子是在赶工。码头停着七八条船,都是新造的,还没刷漆。
陈石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,发现守军的巡逻不算严密。也是,方腊的主力都在南边追潘金莲,留在河口镇的估计都是老弱病残。
“动手。”他低声下令。
三路人马悄无声息地散开。
第一路二十人,由陈石头亲自带着,摸向水寨。水寨外围有栅栏,但还没修完,缺口不少。他们从一处缺口钻进去,见人就杀,见木头就浇火油。
火油是特制的,掺了松脂,一点就着。陈石头亲自扔出第一支火把。
“轰——”
火焰腾空而起,迅速蔓延。新砍的木头还没干透,烧起来噼啪作响,火苗蹿得老高。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守军这才反应过来,敲锣打鼓,乱成一团。
几乎同时,码头方向也烧起来了。第二路的二十人动作麻利,把船帆、缆绳都浇了火油,一把火烧了个干净。新造的船都是木头,见火就着,很快连成一片火海。
第三路去烧粮仓的遇到了点麻烦。粮仓有门,锁着,里头还有人守夜。带队的小队长当机立断,不硬闯,直接往屋顶上浇火油,从外面放火。
火从屋顶烧起来,等里头的人发现,已经来不及了。粮仓里堆的是新运来的粮食,干燥得很,烧得比什么都旺。
三处火起,整个河口镇都乱了套。守军不知道该救哪边,百姓吓得四处乱跑,哭喊声、呼救声、火烧木头的爆裂声,混成一片。
陈石头站在水寨外的高处,看着眼前的火海,心里痛快,但也知道该走了。
“撤!”他下令。
一百人迅速集合,按原路往山里撤。临走前,陈石头还让人在显眼处留下几个字——用烧焦的木炭写在没烧着的木板上:“潘金莲到此一游”。
这是主上交代的,要嚣张,要气人。
队伍刚撤出镇子,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方腊的追兵来了。
“快!进山!”陈石头催促。
一百人撒腿就跑,一头扎进黑黢黢的山林。追兵追到山脚下,看看茂密的林子,又看看还在燃烧的河口镇,犹豫了一下,终究没敢追进去——夜里进山太危险。
陈石头带人在山里兜了个大圈子,确认甩掉了追兵,才往汇合点赶。
天亮时,他们到了约定的山坳。清点人数,一百人,一个不少,只有几个人轻伤。
“陈将军,咱们这一把火,够方腊喝一壶的了!”一个小队长咧着嘴笑。
陈石头也笑了。他看着东边渐渐发白的天色,心里算着时间。
这会儿,消息应该传到方腊耳朵里了吧?
他猜得没错。
同一时间,北山口。
武松带着两百人,已经在这儿守了两天。
方腊的先头部队五百骑兵,昨天就到了山口外。试探性地攻了一次,被武松用滚木礌石打退了。今天一早,又来了两千步兵,看样子是要硬闯。
武松站在山口的隘口上,看着下面黑压压的敌军,心里有点发毛。两百对两千五,悬殊太大了。
“将军,咱们……咱们守得住吗?”一个年轻士兵小声问。
“守不住也得守!”武松咬牙,“主上说了,最少守三天!今天才第二天!”
正说着,山下传来号角声。敌军开始列队,准备进攻。
武松握紧了朴刀:“准备!滚木礌石都给我备足了!弓箭手上前!”
战斗一触即发。
可就在这时,山下敌军后阵忽然一阵骚动。一匹快马冲进中军,马上的人连滚爬下来,跪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面前,急促地说着什么。
那将领听完,脸色大变,立刻下令鸣金收兵。
正在列队的士兵都愣住了,但军令如山,还是缓缓后撤。
武松在山上看傻了:“这……这啥情况?不打啦?”
他当然不知道,就在刚才,河口镇被袭的消息传到了方腊军中。方腊大怒,下令分兵回援。这两千五百人,有一千要立刻赶回河口镇。
武松虽然不明白原因,但知道机会来了。
“弟兄们!”他大吼,“敌军要撤!咱们追他一下!”
两百人从山上冲下去,追着敌军的尾巴打。敌军急着回援,不敢恋战,扔下几十具尸体,仓皇北撤。
武松追了二里地就停住了——主上交代过,不能追远。他看着远去的敌军,挠挠头:“这就……这就完啦?”
不管怎么样,北山口的危机,暂时解除了。
同一时间,南边深山里。
潘金莲带着最后一批百姓,正在艰难前行。山路越来越陡,有些老人走不动了,得让青壮背着。
“主上,歇会儿吧。”一个妇人哀求,“俺娘走不动了……”
潘金莲看了看天色:“再走二里地,前面有处平地,到那儿歇。”
她自己也累,但不敢停。方腊的兵随时可能追来,停就是死。
正走着,后面跑来一匹快马,是武松派来的传令兵。
“主上!北山口捷报!”传令兵气喘吁吁,“敌军撤了!武将军正往这边赶!”
潘金莲眼睛一亮:“为什么撤?”
“不清楚,但撤得很急,连伤员都不顾了。”
潘金莲心里有数了——看来,陈石头得手了。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,对身边的百姓说:“告诉大伙,方腊的兵撤了。咱们……安全了。”
人群先是一静,接着爆发出欢呼声。有人哭了,有人笑了,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。
潘金莲没哭也没笑。她看着北边,那是河口镇的方向,也是凤翔的方向。
这一局,她扳回来了。
虽然只是暂时的安全,虽然只是小小的胜利,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——方腊不是不可战胜的。
她还能打。
而且,会越打越强。
“继续走。”她对大家说,“到前面平地,好好歇歇。等武将军和陈将军到了,咱们再作打算。”
队伍继续前进,但气氛轻松多了。有人开始说笑,有人唱起了山歌。
潘金莲走在队伍中间,听着那些歌声,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。
路还长,但至少,她看见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