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腊的兵撤了,山里总算能喘口气。
潘金莲带着百姓在深山里的那片平地上安顿下来。说是平地,其实也就比别处稍微宽敞点,能搭些窝棚。好在有山泉水,林子密,能遮风挡雨,也能躲人。
武松和陈石头陆续带着人回来汇合。清点人数,突围出来的四百多人,加上原来太平镇撤过来的青壮,能打仗的凑了五百出头。百姓有一万多人,老弱妇孺占了七成。
人多了,事也多了。
头一件是住处。深山老林,没现成的房子,得现搭窝棚。武松带着士兵们砍树、割草,百姓里会手艺的做梁柱,不会的帮着递东西。忙活了三四天,总算搭起了一片歪歪扭扭但能住人的窝棚。
潘金莲的窝棚在营地最中间,不大,跟别人家的一样,树枝搭架,茅草盖顶。里头就一张用木头钉的床,一张破桌子。武大郎怕她冷,不知从哪儿弄来张旧兽皮铺在床上。
第二件是粮食。从太平镇带出来的粮食,省着吃能撑两个月。可坐吃山空不是办法。潘金莲让李账房把粮食管得死死的,每人每天定量,多一口都没有。
“主上,有百姓偷偷上山挖野菜、摘野果,咱们管不管?”李账房来请示。
“不管。”潘金莲说,“只要不动粮仓的粮食,自己找吃的,是本事。告诉大伙,谁能找到吃的,自己留一半,交一半给公中,给伤员和老人孩子补身子。”
这法子一出,上山找食的人多了起来。山里虽然荒,但春天快到了,野菜、蘑菇、野果子,总能找到些。偶尔还有运气好的打到野兔、山鸡,交到公中食堂,熬成汤,每人能分到一小口肉星。
第三件是防务。虽然方腊的兵暂时退了,但保不齐哪天又搜过来。潘金莲让武松在营地周围设了三道哨卡,每道哨卡五人,十二时辰轮换。又在进山的几条小路上做了陷阱,不伤人,但能预警。
陈石头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留了道疤,从眼角斜到嘴角,看着有点吓人。潘金莲让他带着一百人,专门负责训练青壮。
“不用练成精兵,”潘金莲交代,“教会他们怎么听号令,怎么躲箭,怎么逃命就行。真打起来,他们不用上阵,能护着老弱妇孺撤走就是功劳。”
陈石头领命去了。没几天,营地里就响起了操练声。虽然只是简单的列队、跑步,可有了规矩,人心就稳了些。
这天下午,潘金莲正在窝棚里看李账房送来的账本,外头忽然传来吵嚷声。她放下账本走出去一看,见两个妇人正在营地空地上撕扯,旁边围了一堆人劝架。
“怎么回事?”潘金莲走过去。
众人见她来了,赶紧让开。两个妇人松开手,但还互相瞪着,一个脸上被抓了几道血印子,一个头发被扯乱了。
“主上,您给评评理!”脸上带伤的妇人先开口,“她偷俺家的野菜!俺辛辛苦苦挖了一篮子,她就偷了半篮子去!”
“你放屁!”另一个妇人骂道,“那野菜是俺自己挖的!你凭啥说是你的?”
两人又要动手,被旁边人拉住了。
潘金莲没急着断案,而是问周围人:“有人看见了吗?”
众人面面相觑,都摇头。山里挖野菜都是各挖各的,谁注意看啊。
潘金莲想了想,对两个妇人说:“你俩都说野菜是自己挖的,又没人看见。这样吧——野菜充公,送到食堂,今天熬野菜汤,每人多分半碗。”
两个妇人都愣了。
“不服?”潘金莲看着她们,“那就打。你俩打一架,谁赢了野菜归谁。不过话说前头,打伤了药自己找,粮食自己省出来养伤。”
两人都不说话了。山里缺医少药,粮食又紧,谁舍得受伤?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潘金莲对李账房说,“把野菜收了。再有为这种事争吵的,一律充公。”
她转身要走,又停住,对所有人说:“咱们现在是在逃难,是在躲兵灾。有力气,该想着怎么多找点吃的,怎么护着自家人活命。为一把野菜打架,丢不丢人?”
众人低下头。
“都散了,该干嘛干嘛去。”
人群渐渐散去。潘金莲回到窝棚,心里却不太平静。一把野菜都能打起来,说明日子是真紧了。
她叫来武松和陈石头:“山里还能撑多久?”
武松算了算:“粮食省着吃,两个月。加上大伙自己找的野菜野果,能多撑半个月。可要是方腊一直不退兵,咱们就得做长远打算。”
陈石头说:“要不……咱们再换个地方?这深山老林,方腊的兵不敢进来,可咱们也出不去啊。”
潘金莲摇摇头:“不能换。咱们一换地方,方腊的探马就会发现踪迹。就在这儿,等他退兵。”
“他要是不退呢?”武松问。
“他会退的。”潘金莲说,“河口镇被烧,粮船被毁,他后方不稳。现在又分兵回援,南边的攻势肯定减弱。等他在北边跟朝廷的残兵耗得差不多了,自然就退了。”
她走到窝棚门口,看着营地里忙碌的人影:“咱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等。等方腊退兵,等机会。”
正说着,一个放哨的士兵急匆匆跑来:“主上!山外来人了!”
“什么人?方腊的兵?”武松立刻握紧刀柄。
“不是……是,是赵顺!泾县的赵顺!他带着几十个人,正往山里来!”
潘金莲眼睛一亮:“快,带我去看看。”
在山口哨卡,潘金莲见到了赵顺。才半个多月不见,赵顺瘦了一大圈,胡子拉碴,衣服也破破烂烂,但精神头还好。他身后跟着四五十个青壮,也都是一脸疲惫。
“主上!”赵顺看见潘金莲,扑通跪下,眼泪就下来了,“可算找到您了!”
“快起来。”潘金莲扶起他,“泾县的百姓呢?都安顿好了?”
“安顿好了,安顿好了!”赵顺抹着眼泪,“按您的吩咐,俺带着百姓往南边山里撤,现在在一个叫燕子坳的地方落脚。粮食还够吃,就是……就是惦记您这边,怕您出事。”
他顿了顿,又说:“俺安顿好百姓,就带了些青壮出来找您。一路打听,才知道您到了这儿。”
潘金莲心里一暖。这赵顺虽然没大本事,但忠心,肯干。
“辛苦了。”她说,“既然来了,就留下吧。山里正缺人手。”
“哎!哎!”赵顺连连点头。
潘金莲看着赵顺带来的那几十个青壮,又看看营地里那些正在操练的人,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。
方腊一时半会儿不会退兵。这段时间,与其干等,不如把这些人好好练练。
等方腊退兵的时候,她带出去的,不能还是一群只会逃命的百姓。
得是一支能打仗的兵。
“二郎,石头,”她转身对武松和陈石头说,“从明天起,练兵再加一个时辰。不分士兵百姓,所有青壮都要练。”
武松愣了:“百姓也练?”
“练。”潘金莲说,“乱世里,光会种地不行,还得会保命。练好了,将来不管到哪儿,都能活下去。”
她看向远处的山峦,语气坚定:“咱们现在是在山里躲着,可总有一天,要走出去。”
“走出去的时候,不能让人说,潘金莲的人,只会逃。”
武松和陈石头对视一眼,重重点头。
夜幕降临,深山里升起炊烟。野菜汤的香味飘散开来,虽然稀,但热乎。
潘金莲端着碗,坐在窝棚门口,慢慢喝着。
路还长,饭得一口口吃,兵得一天天练。
她不急。
有的是时间,有的是耐心。
等练好了兵,等方腊退了,她还要打回去。
凤翔,太平镇,河口镇,泾县——那些地方,她都要一个一个,拿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