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1章：一个韭菜的自我修养，与半夜上门的收购合同
“告诉他，君子无罪，怀璧其罪。这笔钱，你拿不稳。”
陆寒的话音落下，观察室里只剩下林曦敲击键盘的清脆回响。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焦躁与迷茫，而是变成了一种精准、高效、带着冰冷杀意的律动。
钱明站在原地，手里空落落的，那瓶陪伴了他大半夜的威士忌，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脚边。他没有去捡，只是愣愣地看着陆寒的背影，嘴巴半张着，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，正在艰难地适应一种全新的，名为“逻辑”的空气。
障眼法、借壳、代持人、引信、打火机……
这些词汇在他那被酒精和恐惧浸泡了一夜的脑子里，胡乱地碰撞、重组，最终，一幅完整、庞大，且阴险到令人发指的资本版图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。他终于明白，自己之前所有的分析、恐惧、绝望，都只是站在了第一层。而陆寒，从一开始，就站在了俯瞰全局的第五层。
“他妈的……”钱明低声咒骂了一句，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气急败坏，反而多了一种近乎于呻吟的叹服，“原来是这么玩的……白家那小子，心真黑啊。”
苏沐雪早已走到一旁，手机紧贴在耳边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语速极快，一个个指令清晰地发出，调动着她背后那张看不见的庞大网络。寻找一个叫王富贵的散户，准备一份场外股权转让协议，调集一笔随时可以划转的巨额现金。每一个指令，都意味着她对陆寒的判断，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。
整个观察室，像一台在停机边缘被瞬间重启的精密仪器，每个零件都开始以最高效率疯狂运转。只有角落里的李瑶，依旧像个幽灵，但在她面前的屏幕上，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和资金流向图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勾勒出来，其中心点，正是巨鲨资本的少东家——白宇飞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，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。
王富贵，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“韭菜老王”，正对着电脑屏幕，瑟瑟发抖。
屋子里一片狼藉，泡面桶和烟头堆在桌角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香烟和宿命般的酸腐气味。他身上那件洗得发黄的旧t恤，已经被冷汗浸透，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上。
屏幕上，是他的股票账户。总资产那一栏，一串长得让他每次数都会数错的数字，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。
几个小时前，当他账户里凭空多出那笔天文数字时，他没有狂喜，只有惊恐。他做的第一件事，是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，然后用冷水浇了半天脸，最后确认，这不是梦。
他这辈子，炒股十年，被割了十年，从一个还算体面的小职员，变成了如今靠打零工度日的油腻中年男。他的人生，就是一部浓缩的散户血泪史。他比谁都清楚，这个市场里，没有神仙，只有镰刀。
这笔钱，不是馅饼，是断头台上的铡刀。
他甚至不敢去想这笔钱的来路，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：跑！
可就在他颤抖着手，准备点击银证转账，把这笔钱转出去哪怕一分钱来确认真实性的时候，他的身体，失控了。
就像有另一股意志强行接管了他的躯体，他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速度飞舞。下单，买入，确认。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笔能让他下半辈子躺着过的巨款，如流水般倾泻而出，全部买入了一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垃圾股——星光娱乐。
当最后一笔交易完成，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他手里时，王富贵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，浑身虚脱。
他看着账户里那堆变成了“星光娱乐”的股票，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，像一堆数字构成的墓碑。他完了。他不仅没能抓住这笔横财，反而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阴谋里，最可笑的棋子。
他甚至能想象到，明天，或者后天，就会有穿着制服的人敲开他的门，以“涉嫌市场操纵”的罪名带走他。他百口莫辩。
就在他万念俱灰，甚至开始在网上搜索“无痛告别世界的一百种方法”时，电脑右下角，一个陌生的聊天窗口，突兀地弹了出来。
没有头像，名字是一串乱码。
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“君子无罪，怀璧其罪。这笔钱，你拿不稳。”
王富贵盯着这句话，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。
他不是疯了！真的有人知道！真的有一双眼睛，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！
这句话，像一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恐惧的闸门。无边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，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，惊恐地环顾着自己这间狭小而肮脏的出租屋，仿佛墙壁里，天花板上，都藏着窥视他的眼睛。
“谁？！谁在那？！”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。
回答他的，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，城市沉睡时的低沉嗡鸣。
咚，咚，咚。
就在这时，他那扇薄薄的木门，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。
这三声敲门声，在死寂的午夜，像三记重锤，狠狠地砸在了王富贵的心脏上。他吓得魂飞魄散，整个人贴在了墙上，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来了！他们来了！
门外，没有任何声音。敲门声也没有再响起，仿佛只是一个幻觉。
王富贵屏住呼吸，一点点地挪到门边，透过猫眼向外看去。
楼道的声控灯没有亮，外面一片漆黑，什么也看不见。
他刚要松一口气，一只眼睛，毫无征兆地，猛地贴在了猫眼的外侧，与他的眼睛，对了个正着。
那是一只冰冷的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。
“啊——！”王富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，屁股着地，摔倒在地板上。
“王富贵先生吗？”门外，一个彬彬有礼，却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响起，“我们没有恶意。开门吧，我们来帮你解决麻烦。”
王富贵瘫在地上，大口地喘着粗气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麻烦？他们知道他的麻烦？他们是来帮他的，还是来……灭口的？
最终，对未知的恐惧，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。他颤抖着爬起来，哆哆嗦嗦地，拉开了门栓。
门外站着两个人，都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，领带打得一丝不苟，在昏暗的楼道里，像两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保镖。为首的那个男人，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，然后，他的目光越过王富贵，落在了他身后那台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上。
“星光娱乐，不错的选择。”男人说，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，“但我想，你现在应该更想要钱，而不是这些……数字。”
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。
王富贵机械地接过来，打开。第一页，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。甲方，是他王富贵。乙方，是一家他从未听说过的投资公司。转让标的，正是他账户里所有的星光娱乐股份。
他翻到最后一页，看到了转让价格。
那串数字，和他账户里凭空出现的那笔钱，一分不差。
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像恶魔的低语，也像天使的福音：“签了它，这笔钱，就干干净净地属于你了。我们会处理好所有的首尾，包括你那次‘身不由己’的交易记录。从此以后，你只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普通人。你可以拿着这笔钱，去买房，去旅游，去过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当然，你也可以不签。那么明天一早，来敲门的，可能就不是我们了。相信我，他们不会给你开这么好的条件。”
王富贵的手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他看着那份协议，又看了看门外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。
他不是傻子。他知道，这群人，和之前控制他买股票的那群人，不是一伙的。这是两拨神仙，而他，只是那根被夹在中间，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草。
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。
或者说，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，抓起桌上的笔，在那份协议的末尾，歪歪扭扭地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时，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男人收回协议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，放在桌上。
“这里面是你的钱。干净的钱。密码是六个八，俗气，但好记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当他们走到楼梯口时，男人忽然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王富贵一眼。
“对了，”他说，“给你个忠告。别再碰股票了，你没有那个命。”
说完，两个黑色的身影，消失在了楼道的黑暗中。
王富贵呆呆地站在原地，许久，他才缓缓走到桌前，拿起那张冰冷的银行卡。
他的人生，在短短几个小时里，坐了一趟比任何过山车都刺激的旅程。
……
凌晨六点。
瀚海资本顶层观察室。
当苏沐雪放下电话，对着陆寒比出一个“oK”的手势时，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钱明，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。
“搞定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“我们他妈的，真的花了十个亿，买下了一个打火机……”
他看着主屏幕上，那串七百八十亿的卖单，眼神里不再有恐惧，反而燃起了一种病态的，嗜血的狂热。
“陆寒，”他扭过头，咧开嘴，露出一口被烟酒熏得发黄的牙，“我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。说吧，怎么点火？”
陆寒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，距离开市，还有三个半小时。
他走到钱明的控制台前，调出了辉耀科技的分时图和盘口数据。
“白宇飞的刀，挥得太早了。”陆寒的声音很轻，却让钱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，“他把刀举得太高，所有人都看到了。他以为这是示威，是宣告胜利。但他忘了，刀在空中停留的时间越长，留给我们的机会，就越多。”
他伸出手指，在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，轻轻一点。
“林曦，把我们已经拿到星光娱乐全部流通股的消息，匿名，透露给白宇飞最信任的那个操盘手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钱明再次跳了起来，“现在告诉他？那不是打草惊蛇吗？！他肯定会立刻停止借壳计划！”
“对。”陆寒点了点头，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，“我就是要让他停下来。”
他转头，看向窗外已经彻底亮起的天空，眼神幽深。
“我要让他知道，他的打火机，没了。他唯一的选择，就是把那把已经举起来的，七百八十亿的刀，更快，更狠地，朝我们砍下来。因为，这是他唯一剩下的，能挽回一点颜面的机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