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光从地上那片枯叶上抬起,有些茫然地投向天空。
天,是一种被水洗过般的、浅淡的蓝,高远得让人心生畏惧。就在那片无垠的蓝色画布上,停着一朵云。
孤零零的一朵。
它很白,白得有些晃眼。形状并不奇特,像一团被谁随手揉皱又抛开的棉絮,边缘带着些许毛茸茸的虚光。它就那样停在那里,一动不动,仿佛亘古以来便悬在彼处。
我看着它,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羡慕。
它什么都不用做。不用思考,不用感受,不用在“林晓”和“苏小小”之间挣扎,不用理会世间的礼法规矩,不用承担任何人的期望与失望。它只是存在着,以一种绝对纯净、绝对疏离的姿态。
风来时,它或许会随之飘荡,去往未知的远方。但那不是它的选择,只是风的意志。它本身,是无欲无求的。
无欲无求。
这四个字,像是一道微光,照亮了我内心泥沼的一角。
林晓的欲望是什么?是摆脱贫困,是获得尊重,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、不被索取的人生。这些欲望像鞭子,抽打着她不断前行,直到筋疲力尽。
苏小小的欲望呢?是才华得以施展,是灵魂获得自由,是摆脱那冥冥中十九岁的宿命。这些欲望,让她在得到一丝甜头后,便坠入了更深的痛苦。
如果我们能像这朵云一样呢?
没有欲望,是否就没有了痛苦?
这个念头刚一升起,就被一种更深的寒意覆盖。
没有欲望,那还是“活着”吗?林晓送外卖时,支撑她熬过雨雪风霜的,不正是那点“明天也许会好起来”的微末欲望吗?苏小小学习那些技艺时,心底涌动的,不也正是对美、对超越平凡生活的渴望吗?
剥离了欲望,生命还剩下什么?大概就只剩下这具空洞的躯壳,和这片天空一样,无边无际的空茫。
云,或许才是这天地间最孤独的存在。它高高在上,看似自由,实则无根无凭,随风漂泊,永远无法真正融入任何一片风景。它的存在与消失,无人关心,无迹可寻。
就像我。
在现代,林晓是城市里一个模糊的背景,无人留意。
在古代,苏小小是西湖边一株稍微特别些的蒲草,终究会湮没于时光。
那朵云,它现在洁白,安静。但我知道,只要风势稍大,它便会被撕扯、变形,最终或许会化作一场冰冷的雨,坠落尘泥,消散无形。它此刻的宁静,只是一种假象,一种风雨来临前的、脆弱的平衡。
就像我此刻坐在这里的平静,不过是疲惫到极致后,一场漫长的、无声的崩溃。
我低下头,不再去看那朵云。
它的存在,它的状态,都像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,照出了我所有渴望的虚妄,和所有挣扎的徒劳。
阳光依旧明媚,天空依旧湛蓝,那朵云依旧静静地悬停。
一切都很好。
只是这“好”,与我无关。我只是这“好”之下,一个格格不入的、沉默的阴影。而那朵云,它什么都不知道,也什么都不在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