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移栽后的第三个春天,思砚是被一阵甜香唤醒的。他趴在窗台上往外看,只见新抽的枝桠上缀满了米白色的槐花,像堆了层雪,风一吹,花瓣簌簌往下落,飘得院门口都是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林砚端着个竹匾从门外进来,额上沾着点槐花瓣,“苏晚说今天做槐花糕,让摘点新鲜的。”他把竹匾往石桌上一放,拿起长杆绑着的铁钩,“你够不着高处,就在底下捡落在竹匾里的,别弄脏了。”
思砚赶紧搬了个小板凳坐下,看着林砚举着长杆在树下钩槐花。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下来,在他肩头晃成细碎的金斑。槐花像下雨似的往下掉,有的落在林砚的发间,有的飘进思砚的衣领里,痒得他直缩脖子。
“够了够了,竹匾快满了。”思砚捡着花瓣喊,竹匾里已经堆了半下,白生生的像堆棉花。林砚放下长杆,抬手抹了把脸,沾了满脸的花粉,逗得思砚直笑。“笑什么?”林砚伸手往他脸上抹了一把,两人顿时都成了“花脸猫”,你看我我看你,笑得停不下来。
苏晚挎着篮子过来时,正好撞见这一幕,忍不住也笑了:“别闹了,赶紧把花瓣筛干净,我还等着做糕呢。”她从篮子里拿出块粗布,铺在石桌上,“把花梗和叶子捡出去,只留花瓣,洗三遍沥干水。”
外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,手里拿着针线缝补思砚的旧衣服,看着他们忙活:“当年你娘最爱吃我做的槐花糕,每次能吃三大块,吃完就趴在槐树下晒太阳,说这辈子就想守着这树过日子。”她的针脚很慢,线在布上慢慢游走,像在缝补一段旧时光。
思砚一边捡花梗一边听,突然问:“外婆,我娘走的时候,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,槐花开得正旺?”外婆的手顿了顿,眼里闪过点湿意:“是啊,那天也是满树的花,她躺在病床上还说,等好了要摘一筐槐花,给你做带馅的糕。”
林砚悄悄碰了碰思砚的胳膊,递给他一个眼神,意思是别说了。思砚低下头,把手里的花瓣攥得紧了点,花瓣的甜香里,好像混进了点涩涩的味道。
“别想那些了。”苏晚把筛好的槐花倒进盆里,“今年咱们多做点,给来老先生送点,他上次还念叨想吃呢。”她往花瓣里撒了点面粉,又打了两个鸡蛋,“加点糖桂花,味道更好。”
外婆放下针线,起身去灶房烧火:“我去把蒸笼热上,这柴火还是去年冬天劈的,烧起来旺。”思砚看着她的背影,突然觉得,外婆的背好像比去年更驼了点,走路也慢了。
蒸糕的时候,四个人围着灶台坐。林砚添柴,苏晚搅拌面糊,思砚负责往蒸笼里倒面糊,外婆坐在灶门前,时不时往灶膛里塞根细柴。火光映着他们的脸,暖融融的。“等糕蒸好了,先给老槐树也摆一块。”思砚突然说,“它今年开花了,说明活过来了。”
大家都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外婆摸着思砚的头:“好啊,给树神也尝尝鲜。”
槐花糕出锅时,香气飘了满院。苏晚用小刀把糕切成菱形,上面撒了层白糖。思砚拿了一块,先跑到槐树下,轻轻放在树根的石头上:“给你吃,谢谢你活过来了。”风吹过树梢,花瓣又落了下来,像在点头。
他们坐在石桌旁吃糕,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。外婆说:“明年咱们在树下搭个凉棚吧,夏天坐着吃糕,看月亮,多好。”林砚点头:“我来搭,保证结实。”苏晚笑着补充:“我再种点薄荷,夏天泡水喝,配着糕吃不腻。”
思砚咬着糕,看着满树的槐花,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东西好像化了。他想,娘说的没错,守着这树,守着这些人,日子确实挺好的。
吃完糕,林砚去洗碗,苏晚收拾灶台,外婆又拿起针线。思砚坐在树下,看花瓣落在竹匾里,像积攒着一个个甜甜的梦。他掏出小刀,在树干新长的地方,轻轻刻下一个小小的“盼”字。
他盼着槐树每年都开花,盼着外婆身体健康,盼着林砚和苏晚总在身边,盼着这样的日子,能像槐花的香味一样,飘得很远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