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色已悄然转变,沉沉的穹顶墨色渐褪,透出些许幽微的蓝意。
祈安独自静坐于室内,凝望着窗外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,心绪纷杂,了无睡意。
若在平日,此时她定然早已沉入梦乡。
不对,也有几次例外。但那得怪褚琰,是他每每闹她闹得太晚,不肯停歇。那时她其实是困倦了的……
想到他,笑意就悄然爬上了唇角。
他此刻在做什么呢?宫中的事态进展可还顺利?若他得知她此番擅作主张,又会是何反应?会不会……生她的气?
“砰——!”
一声巨响忽地炸开,房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,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。
祈安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瞬间敛去,面上却并无多少惊惶之色,反倒像是早已等候多时,甚至暗暗舒了一口气。
因为等待许久的结果,终于来了。
她此刻能够断定,京都城内的行动成功了。换言之,听雨堂的计划失败了。
那么此刻夏慕荷怒气冲冲而来,是为了兴师问罪。
夏慕荷眼中怒火滔天,一进来便猛地将祈安从凳子上拽起,五指死死扼住她的脖颈,厉声质问:“宫廷东门护卫军实数三千,徐寅上报的亦是此数!可我们收到的信上却成了一千……是有人篡改了密信!”
“除了你,为师想不出还有谁能仿制听雨堂的信上印封。”她指节发力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,“是你做的,对不对!”
脖颈处传来强烈的窒息感,祈安的脸色开始泛红,但她的神色却异常平静,看着夏慕荷气急败坏的模样,内心产生一阵阵的快意,坦然承认:
“是……我。”
“孽障!你难道不知背叛听雨堂的下场?!”
这话语狠厉,却更像是一把捅向她自己的利刃。此次失败,等同于经由她手,将听雨堂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!她千算万算,也未曾料到会漏算自己亲自培养的这一环。
她自以为牢牢拿捏着祈安的命门,可以对其肆意掌控、驱策利用。却万万不曾想,这自作聪明的掌控,最终竟反噬其身,引火烧身!
一步错,步步错。
而祈安接下来的话,如同最锋利的箭,精准地刺向了她最深的痛处:“柳恂现在……一定恨极了你吧?”
夏慕荷就被瞬间点燃,“混账东西!”
扼在脖颈上的五指骤然收力,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。
祈安脸上终于染上痛苦之色,却没有丝毫恐惧,更未挣扎,只是任由呼吸被强行剥夺,面色由红转为骇人的青紫。
“好……好!” 夏慕荷眸中一片猩红,杀意决绝,“今日,为师便亲自清理门户!”
她手上青筋暴起,用上了十成的狠劲!
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夏慕荷扼住祈安脖颈的手猛地一僵!
她神色蓦然凝固,双目圆睁,眉头痛苦地紧蹙,随即——
“噗!”
一口浓黑的血毫无预兆地自她口中喷涌而出。那只方才还力逾千钧的手,此刻如同被斩断了丝线的木偶,瞬间瘫软下去。
下一刻,两人齐齐跌倒在地。
门外守卫听到异动,冲入屋内,见状立刻上前扶起气息奄奄的夏慕荷。
祈安瘫倒在地,扶着脖颈大口喘息,随之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。
咳着咳着,她却低低地笑了起来,那笑声由弱渐强,她抬起眼,犹如一个胜利者,望向被搀扶着的夏慕荷。
夏慕荷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,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黑血。
此变绝非偶然,她目光射向地上的祈安,厉声质问:“你究竟做了什么?”
祈安嗓音嘶哑,却字字清晰:“杀了我……你和他都活不成。”
他?
夏慕荷心头一紧,立刻反应过来,急声命令身旁之人去查看褚宏的情况。
手下领命而去,很快带回消息。
褚宏几乎在同一时刻,出现了与她一模一样的症状。
还未等她从这诡异的牵连中理出头绪,另一消息接踵而至:
京都城内残余的兵力已支撑不了多久,后来派去的五十名精锐也全军覆没,音讯全无。依照褚宏的意思,他们必须立刻撤离。
夏慕荷恶狠狠地盯着祈安,似要将她千刀万剐。然而,在未弄清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之前,还不敢轻举妄动,贸然取她性命。
权衡利弊,她只得下令:“将她一并带上!”
就在夏慕荷转身后片刻,祈安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。
她的目的达到了。
……
待最后一点琐碎清理完毕,褚琰的眉心却越蹙越紧。
自始至终,他都未发现夏慕荷与柳恂的踪迹。而褚宥的嘴更是如同铁铸,至今缄默不言,不肯吐露半点信息。
如今,关于这几人的下落,毫无线索。即使这几日城门处都在严加盘查进出人等,却都一无所获。
而沿着宫中西北秘径的出口向外追查,也只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马车。更为棘手的是,对方行事极为老辣,连撤退时留下的印迹,也都尽数抹除。
徐寅如今也已不见了踪影,在京都城内遍寻不着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他未曾经过城门。
若徐寅已不在城中,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——这京都之内,还存在着另一条通向城外的路径,还是连他和褚珵都不知晓的。
正当褚琰下令收队回宫之际,却见卓中步履匆匆,疾奔而来,其身后紧跟着的,是乐诗与乐语。
一见她们,褚琰心头蓦地一沉,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。
不待三人至跟前行礼,他已抢先一步,声音里透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:“王妃何在?”
卓中侧身让开,神情凝重地由身后二人禀报。
“启禀王爷,” 回话的是乐诗,“王妃命属下二人无需跟随。她吩咐,若之后一直未见她归来,便让属下来寻王爷,并转告王爷……去寻府上的苗娘姑娘。”
她的话语微顿,声音低了下去:“至今……仍未见到王妃身影。”
褚琰呼吸一滞,他转向卓中,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沉涩:“不论你用何种手段,从褚宥口中撬出消息,天亮之前,本王要结果。”
末了他补上一句:“即刻就去!”
话音落下,他也豁然转身,步履带风,三两下利落地翻身上马,一扯缰绳,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