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紫禁城的宫阙浸在沉沉静谧中,唯有巡夜侍卫的甲叶轻响,维系着皇城的庄重与安宁。然而,一阵突兀的喧嚣与怒骂,却骤然撕裂了懿安皇后张氏寝宫的沉寂,打破了这深夜的祥和。
大太监陈德润,掌管着内府一处重要库房,平日里仗着职权,也算在宫中有些体面。这晚,他闲着无事,邀了几个同样因魏忠贤倒台而失势、闲得发慌的阉党余孽,在自己的值房里借酒浇愁。几坛劣酒下肚,酒气上涌,脑子便渐渐不清醒了。
酒桌旁,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心怀叵测地凑到陈德润耳边,语气暧昧又带着怂恿:“陈公公,您如今掌着库房,手里有实权,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。那懿安皇后年轻守寡,深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定然寂寞得紧…… 您若能攀上这层关系,往后在宫里还有谁能小瞧您?说不定…… 还能尝尝‘对食’的滋味,岂不是美事一桩?”
若是平日,借陈德润十个胆子,他也绝不敢有此悖逆之念。但此刻酒气冲昏了头脑,加上旁人的刻意撺掇,一股荒谬绝伦的妄念竟如同毒草般在他心里疯长起来。他猛地灌下最后一杯酒,重重拍在桌上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嘴角咧开一抹猥琐的笑:“对… 对!咱家… 咱家这就去… 慰藉慰藉皇嫂… 让她知道咱家的好!”
说罢,他步履蹒跚,不顾随从阻拦,直奔懿安皇后的寝宫。守门的宫女见他满面通红、酒气熏天,眼神浑浊不堪,连忙上前阻拦,双臂张开挡在门前:“陈公公,夜深了,娘娘已然歇息,您不能擅闯寝宫!请回吧!”
“滚开!” 陈德润勃然大怒,一把推开宫女,力道之大让那宫女踉跄着撞在廊柱上,疼得闷哼一声。他借着酒劲,横冲直撞地闯入殿内,殿门被撞得 “哐当” 作响。
此时,张皇后正坐在窗边的灯下看书,烛火摇曳,映得她神色恬静。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她惊得猛地站起身,手中的书卷 “啪” 地掉在地上。抬眼望去,只见陈德润衣衫不整、发髻散乱,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,眼神痴迷又猥琐,对着她含糊不清地嬉笑道:“皇… 皇嫂… 长夜漫漫,深宫寂寞… 奴婢… 奴婢瞧着心疼… 愿… 愿与娘娘结为‘对食’,也好… 也好相互有个依靠,排解… 排解寂寥……”
话语粗鄙不堪,姿态癫狂无状,简直亵渎至极!
张皇后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?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瞬间煞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厉声呵斥:“放肆!你这狗奴才!竟敢如此亵渎本宫!还不滚出去!” 身边忠心的老嬷嬷和宫女们也反应过来,纷纷上前,奋力拦在陈德润与皇后之间,形成一道人墙。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冲出宫门,直奔乾清宫和王承恩处报信,生怕晚一步就出了天大的乱子。
乾清宫内,朱由检刚卸去朝服,正准备歇息,王承恩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发髻散乱,声音都变了调,带着哭腔:“皇… 皇爷!不好了!大事不好了!陈德润那杀才,喝多了酒,胆大包天闯… 闯进了懿安皇后寝宫,口出狂言,竟欲与皇后结为‘对食’,行那亵渎之事!”
朱由检先是一愣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,随即瞳孔骤缩:“什么?他真敢如此放肆?!” 待确认消息属实,一股滔天怒火瞬间席卷胸腔,眼底寒光迸射,杀气几乎凝成实质。他猛地一拍御案,茶杯震落,茶水四溅,厉声喝道:“好个狗胆包天的奴才!净了身还如此色胆包天,亵渎国母,朕要活剐了他!”
他怒火中烧,甚至来不及更换常服,只随手披上一件外袍,便直接下令:“传曹化淳!带一队东厂潘子,随朕即刻前往懿安宫!” 话音未落,人已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,周身的戾气让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大气不敢出。
赶到懿安宫时,陈德润已被闻讯赶来的宫中侍卫和太监合力按住,死死压在地上。酒意早已被吓得烟消云散,他面如死灰,浑身瘫软,裤裆湿了一片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,嘴里只会不停磕头求饶:“陛下饶命!陛下饶命啊!奴才一时糊涂,酒后失言,求陛下开恩,饶奴才一条狗命!”
朱由检看都懒得看他一眼,眼神冰冷如霜,直接对骆养性下令:“曹化淳!将此獠立刻拖去东厂诏狱,给朕严加看管,不许他自尽,也不许他少一根头发!今日与他一同饮酒的阉党余孽,他身边的随从、心腹,全部给朕拿下,一个不许漏网!”
“臣遵旨!” 骆养性躬身领命,挥手示意侍卫将陈德润拖走,那奴才的哀嚎声在宫道上回荡,格外刺耳。
此时,周皇后也闻讯匆匆赶来,面带焦急与担忧,一见朱由检便急切地问:“陛下,皇嫂怎么样了?可曾受惊?” 朱由检强压下心中的怒火,对她温声道:“皇后,你速去陪伴安抚皇嫂,告诉她,万事有朕,定会为她做主,绝不让她白受这番惊吓与屈辱。所有涉案之人,朕必严惩不贷!”
周皇后领命,连忙快步进入内殿,宽慰受惊的张皇后。
朱由检则留在殿外,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鱼贯而出,对王承恩、新任东厂提督曹化淳下达了彻查命令,语气严厉得不带一丝温度:“你们两个,立刻联合彻查!陈德润平日所有罪行,贪墨、结党、勾结外官、滥用职权,桩桩件件,都给朕挖出来,往死里查!朕倒要看看,这宫里还藏着多少这样的蛀虫,多少阉党余孽!”
“臣等遵旨!” 两人齐声领命,不敢有丝毫懈怠,立刻分头行动。
东厂诏狱之内,审讯异常顺利。陈德润早已吓破了胆,加之其平日罪行本就不难查证 —— 克扣宫用物料中饱私囊、贪墨库房银钱逾十万两,更与宫外几个失意官员暗通款曲,收受金银古玩,替人传递消息,甚至利用职权为阉党余孽提供庇护。桩桩件件,在人证物证面前,他无从抵赖,很快便一一招认。那些一同饮酒、怂恿他的阉党余孽,也在酷刑与恐惧之下,尽数吐露实情。
人证物证俱在,朱由检毫不留情,当即下旨:
“太监陈德润,身为内侍,却胆大包天,酒后乱性,闯入凤宫,惊扰凤驾,亵渎国母,罪大恶极,罪不容诛!着即凌迟处死,曝尸三日,以儆效尤!其族产尽数抄没,亲族不分老幼,一律流放三千里,遇赦不赦!其余核心党羽、知情怂恿者,斩立决!涉案饮酒、知情不报之内官,视情节轻重,或杖毙,或贬入净军服苦役,或罚往南京孝陵司香,永不叙用!”
同时,他再次明令重申,严禁宫内再行 “对食”“菜户” 等陋习,凡有违反者,无论身份高低,一律严惩不贷。
不久后,骆养性奉命查抄陈德润家宅,回报的结果更是让朱由检气极反笑:“陛下,臣奉旨查抄陈德润宅邸,这厮竟然娶了九个媳妇,这还不算,后宫中与他结成对食的宫女竟然多达数十个,共抄得现银、银票约四十五万两,另有京城宅邸三处,京郊田庄两座,珠宝古玩、名人字画若干,估值不下十万两!”
朱由检冷笑一声,语气中满是讥讽:“呵,一个管库房的太监,不过几年光景,竟比朕之前那空空如也的内库还要有钱!真是好大的‘忠心’!所有抄没家产,统统给朕充入内库,用作赈灾与练兵之资!”
风暴过后,朱由检亲自前往懿安皇后宫中致歉安抚。张皇后经过此事,虽仍有心悸,但见皇帝为自己如此雷霆动怒,手段果决,将所有涉案之人一网打尽,心中更多的是感动与安稳。眼含热泪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:“陛下为嫂嫂如此动怒,严惩奸恶,嫂嫂心中甚慰。只是劳累陛下费心了,也让陛下受气了。”
周皇后也在一旁温言劝解:“皇嫂且宽心,经此一事,宫里再也无人敢心存妄念,往后定能安稳度日。陛下已下了严令,往后谁敢对皇嫂不敬,便是与朝廷为敌,绝不会有好下场!”
自此,周皇后往张皇后处走动得更勤了,田妃、袁妃也时常相伴左右。四位后妃时常聚在一起赏花、品茶、闲话家常,朱由检甚至将自己 “发明” 的麻将教给了她们,让深宫生活多了几分乐趣。张皇后的宫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,甚至比以往更多了几分人气与和睦,后宫气氛愈发融洽。
事情彻底平息后,朱由检站在乾清宫的高处,俯瞰着夜色中沉寂的宫苑,晚风拂面,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凝重。他对身后的王承恩感叹道:“王伴伴,朕原以为清算阉党后,宫里能清净些,却没料到,人心的贪婪与愚蠢,竟能被权力和酒精催化到如此疯狂的地步。看来,这宫墙之内,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,稍有纵容,便会滋生祸端。”
王承恩深深躬身,由衷赞叹道:“皇爷圣明,处置果决,恩威并施。经此一事,宫内宫外定然肃然敬畏,再无人敢生悖逆之心,后宫与朝堂,也能更趋清明。”
紫禁城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洗礼后,涤荡了潜藏的污浊,迎来了更彻底的清明与安宁。唯有那诏狱外曾沾染的血迹,和陈德润伏法的惨状,无声地警示着每一个心怀不轨者:天威之下,绝无侥幸;皇城之内,法度森严,不容亵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