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茶倾泻,涟漪四散,打破了崖顶凝固的空气。
那原本在岩叟茶盏中,如同蕴含着千军万马、森严壁垒的江山棋局纹路,在被陆雪芽那盏平淡凉茶冲击混合的瞬间,仿佛被一股无形却磅礴柔和的力量强行介入、搅动!
那凉茶虽平凡,却带着陆雪芽那份对茶最本初的敬畏与守护之心,这份纯粹意念,恰是岩叟被仇恨蒙蔽后久违的初心。
原本玄奥流转、暗藏杀伐轨迹的线条,骤然变得凌乱、破碎,如同被狂风骤雨打乱的蛛网,再也无法维持其原有的、引导心神、凝聚杀意的。
那弥漫在空气中、无形无质却让人心头发紧、仿佛利刃悬顶的肃杀之气,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在这突如其来的、纯粹而平和的冲击下,竟以肉眼可见(或者说心感可察)的速度,迅速消融、瓦解!崖顶的风似乎都变得轻柔了些。
咔嚓......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形的、来自于精神层面的碎裂声响。
那是岩叟凭借数十年仇恨与极致茶道意志构筑的、近乎完美的杀意之局,其核心枢纽被这至拙至朴的一击,悍然破开!
这破碎的不仅是茶纹,更是他固守的执念。
施加在胡永年身上的、那最后一根即将压垮他心脉的死亡之弦,应声而断!
胡永年瘫软在地,剧烈地咳嗽着,呕出一些带着血丝的涎水,脸色由死寂的灰白恢复了一丝微弱的、属于活人的生气,尽管精神依旧萎靡混乱,但至少,那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,被强行中止了。
他像一条搁浅的鱼,重新回到了浅水,艰难喘息。
崖顶之上,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呆了。
他们看不懂那无形的破碎,却能清晰地感觉到,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力,骤然一轻!
仿佛一直笼罩在头顶的、沉重阴郁的乌云,被一阵清风吹散,露出了其后清朗(尽管依旧寒冷)的夜空。
裴昭雪、裴昭明、白砚舟、苏九,四人交换了一个震惊而又带着恍然的眼神。
他们明白了陆雪芽此举的深意——她并非在技艺上挑战岩叟,那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她是在用最本质的、未经雕琢的、属于本身的平和与包容,去对抗岩叟那被仇恨扭曲、异化的极端!
一力降十会,至纯破万法!这是信念的较量。
岩叟那一直稳如磐石的身躯,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。
他手中那截即将点燃的、决定最终生死的线香,停滞在半空,指尖微微颤抖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,看向自己面前那几只茶盏——盏中,他倾注了心血、意志、乃至灵魂的江山棋局,此刻已是汤水混杂,纹路破碎,再也看不出丝毫玄机,只剩下狼藉一片。
他的世界仿佛也随之崩塌了一角。那不仅仅是一局茶的失败。
那是他坚守了数十年、视为生命意义乃至复仇依仗的信念核心,被人用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,正面击溃!
不是被更强大的力量碾压,而是被一种更本质、更纯粹的存在,从根本上消解了其存在的根基!这种颠覆,让他茫然。
棋局骤然乱,杀招瞬息消。
陆雪芽以她独有的方式,用一盏凉茶,泼出了一条生路,也泼醒了一场沉沦于仇恨的迷梦。
这一刻,她娇小的身影在众人眼中显得无比高大。